寒江雪(2/3)

因此，重活之后，崔织晚每每想到惨死的沉兴平，冤死的徐宪，还有那些许许多多在权压迫苟活的官员，就止不住地为梁追提心吊胆。

崔织晚牢牢记住了他，只觉得这样清正廉明的言官实在难得。与此同时，又暗暗替他了一把汗。

崔家的财力于官场上无甚益，再者，那些贵妇官眷圈可不是好相与的。有个这样的岳家非但不是荣光，或许还会变成阻碍，平白落话柄被人戳脊梁骨。

若梁公不中，一直无依无靠地留在吴州，恐怕是没人看得起他的——老爷虽说尊崇读书人，可怎么也不会将唯一的掌上明珠许给个穷秀才。便是梁公真有此意，恐怕也无缘坐定，终要落得个“竹篮打一场空”。

崔织晚被她酸了一回，拍开明夏的手，自个儿系上了斗篷的系带，气鼓鼓：“他自然也并非完人，可这事与他何？是我自己想去黛山赏雪的，求了他许久，他才应了我。”

明夏看她急着替梁追辩解的可模样，忍不住笑了：“罢，罢。这梁公向来是没有错的，全是人家的不好，从今往后再不敢说了。”

听说他已经年近五旬，从前被小人挤兑，沦落到回家田为生，后来又被起用，却丝毫不改其刚直不阿的本。不问官职低，只怼贪官污吏。

听酒肆茶楼里的百姓说，那人是位姓胡的言官，刚从地方调来京城，天不怕地不怕，就喜和皇上叫板。任七品巡盐御史方才叁月，已经拉数名五品以上官员，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能耐。

皇权至，不仅在皇帝手里，还握在众多党羽手里。

这些年来，她还从没听说过哪位五品以上的官员新娶了位商的娘。

前朝曾有不成文的规矩，“刑不上大夫”，就算言官骂得再过分也不会被杀，可大昭却没有这样的规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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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夏有时也劝自己莫要思虑太多，杞人忧天。如今夫人待姑娘如亲生女儿一般，日后在亲事上绝不会故意使绊，难就难在姑娘自己的心思。

与之相对，但凡梁公中举，不拘第几名，这件事总还有回旋的机会。可明夏又忍不住想，既得了功名在，哪有人不盼着仕途坦，步步升的？

责怪自己就罢了，崔织晚却听不得她说梁追的不是，当即反驳：“梁追怎么不为我着想了？他送来的那副方，我吃了就觉得很好，倒比爹爹钱请来的那些个‘杏林圣手’有用得多。”

可明夏望着崔织晚兴兴的模样，想提醒几句却又无从说起。

可怜这一屋人，独她现在最忧心。

她一边拍手称快，一边忍不住去打探究竟是哪位好心人上的弹劾折。

人所赠。宋玮从前无权无势，也曾用她的嫁妆走过这条路，自然谙其中的门。如今又有冯辙默许，除了通敌卖国，他恐怕没什么不敢的。

的形，她既盼着那位梁公早日中，又不愿见他事事顺遂。说到底，还是因为这两人实在太不相了。

“姑娘如今就这般护着，往后还不知怎样呢。”明夏转替她取手炉，摇了摇，轻叹：“求了这桩，一桩也没个着落……”

周嬷嬷毕竟上了年纪，除去府里的事，旁的也不大顾得上；阿酥那傻丫又向来是个没心的，只知一味地纵着姑娘；而姑娘自己，真真是那等“聪明面孔笨肚”的小，得乐且乐，从不为今后多打算。

瞅着梁公都十六了，寻常人家的公到了这个年纪大多定了亲，自家姑娘也该懂得避嫌才对。

明夏赶将窗扇合上，又给她添了件兔斗篷，蹙着眉，絮絮叨叨地数落：“这样冷的天，自家院里就是现成的红梅，还非要去山上风。梁公也真是的，不为姑娘的想想……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崔织晚没大听清楚，意识追问了一句：“什么这桩那桩的？”

后来，他终于被人告发，因权受贿狱。崔织晚那时早就死了，四游，偶然得知这个消息，宋玮连尸都烂在葬岗了。

崔织晚一大早推开窗扇，便看见外撒盐似的落雪。刺骨的寒风骤然涌屋，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嚏。

天元十九年，十一月，吴州初雪。

……

明夏张了张嘴，却犹豫了半晌，到底还是没说。

胡炜仁，胡大人，巡盐御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