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节(6/10)

，耳朵边上缀一枚老钱，钱孔之中别着一绺麻，脸上未施脂粉、素面朝天，架不住得灵，真可谓：不官粉清面、不红朱鲜，乌云巧挽梳纂、白绒绳把发缠；上穿一件白孝褂、白绫汗巾系腰间，白中衣绑着白线带、三寸金莲白布鞔。老话讲要想俏一孝，这位小妇人标标致致、致致标标，好似雨打芭蕉一般往前走了几步，挡住了刘横顺的去路。

刘横顺闪目观瞧，这位他也认识，九河梢“七绝八怪”中占了一怪的“石寡妇”，以四哭丧吊孝为生。老时年间有一路妇人专吃白事，说白了就是一个字——哭。以前有这么一句老话叫“有钱难买灵前孝”，很多为富不仁的大人家办白事，没人愿意登门吊唁，周围附近的街里街坊都忙着在家吃喜面呢，再赶上本家的后人不孝顺，光惦记分家产了，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，谁顾得上哭？一棚白事办来连个号丧的也没有，显得孙不孝，让外人看了笑话，主家也没面，就专门雇人来哭，酒饭，钱还不少给，但是必须能哭能号，舍得卖力气。哭丧的石寡妇在这一行中坐把椅，吃这碗饭的以婶大娘居多，四五十岁，家里穷也没什么顾忌，到了人家的白事会上又哭又号，连撒泼带打，可是打雷不雨，睛一直往桌上瞟，什么时候看见红烧上桌了，蹿上去抓两把，一边吃一边接着哭，总而言之舍老脸去，什么都不在乎，反正肚不亏，钱也挣到手了。石寡妇却不然，三十多岁得一副好眉，不笑不说话，一笑俩酒窝，打从死了丈夫，这孝衣再没脱过，不知以为是贞洁烈女，看着就招人疼、惹人，别人哭丧是成群结队，七八个老娘儿们凑在一起，跪在灵前哭天抢地。石寡妇应这个差事，从来是单枪匹，到了办白事的主家，在灵前一跪，一不喊二不号，两行清泪往一，梨带雨，悲悲切切，哭声不大却往人耳朵里钻，任凭铁打的罗汉，也得让她勾泪来。本家孝给够了钱，她还能陪着守灵，守着守着就守到一个被窝儿里去了。

刘横顺一见来人是石寡妇，当时心里就起腻歪，她得是比那前三位都好看，但这小娘儿们也不是什么好货，想当初他丈夫还活着的时候，两就不好事儿，专“转房”的买卖，什么叫转房？说起来可太缺德了，一般这个买卖都是两，爷们儿在外边朋好友，专门结一些有钱的主儿，也不是特别有钱的，人家八大家的少东家、大掌柜也不稀罕跟这小老百姓朋友，最多就是一些小职员、小买办，多少有俩闲钱儿不知怎么好的。石寡妇在家设赌局，这个赌局也不像外边的宝局聚赌儿，来家里玩儿不要钱，都是附近的街里街坊，连打牌带聊闲天儿，张家李家短三个蛤蟆五个，没有不聊的事儿。没有大姑娘上这儿来的，全是婶大娘，还有嫁了夫有了主儿的小媳妇。玩儿的也没有宝局里哨，什么麻将、天九、帕斯牌一律没有，天津卫的妇女单有一玩儿的叫“斗十胡”，是一纸牌，上面画的皆是浒人。三姨找六舅母、六舅母找二大妈，有的有孩，让老大在家看着老二，自己跟这儿玩一上午牌。因为在过去来说，妇女掌家过日，男人去挣钱，一去就是一天，中午对付一一天留的剩饭，到晚上才饭，所以说这一整天都闲着没什么事儿。石寡妇的爷们儿在外边结了不少朋友，截补短地带回来一个也跟这儿打牌，打牌是假，实则是没安好心，一边打牌神儿一边发飘，瞅见其中有个小媳妇儿不错，岁数也不大，二十四五，那阵结婚比较早，这是年轻的少妇。这男的三十多，玩儿牌的时候一就搭上了，跟石寡妇两一说，让他们帮着攒局。石寡妇能说会神儿也活泛，瞅着到了饭儿，别人都回去吃饭了，留这男的和那个小媳妇不让走，在家焖米饭，叫上两个菜，两壶酒，一吃二喝的，可全是这男的掏钱，接着午再一块儿玩牌，小媳妇家里有爷们儿，晚上不来，可是白天没事儿，一来二去混熟了，行了，石寡妇就开始旁敲侧击，老说这个男的好，怎么怎么能赚钱，怎么怎么善解人意，怎么怎么会疼人，来去，把这俩搭在一块儿了。这个男的为了能占着便宜，大把地钱，今儿给买个、明儿给买儿脂粉，一来二去混熟了，俩人就到外找个旅馆，尤其像那会儿的南市净有那野旅馆，条件不算多好，但是能论钟儿开房，完事儿之后一吃饭，两个人就勾搭成了，钱可也没少。过去专有这么一路人，喜勾引这样的良家女，窑里的姑娘明码标价他不去，一是嫌脏，二也怕被人瞧见失了面。说石寡妇两白给他们牵线搭桥？天底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，一儿也不少挣，常言经手三分，作比说这男的在小媳妇上一百块钱，石寡妇两能落三四十，帮着给传个话、送个东西，都指着这两，事成之后还得再扎顿蛤蟆，天津话的“扎蛤蟆”就是让人请客，大饭庄、大澡堂、大戏园一顿足吃足喝足玩儿。也真有夫妇双双抛家舍业、抛妻弃跑了的，本家来找石寡妇讲理也没用，到她这儿是玩儿牌来的，一个大儿也不要，还搭、搭烟伺候着，人丢了跟她也没关系，让你瞪说不话，打官司都没理可讲。过去有话叫“宁拆十座庙，不破一桩婚”，让您说石寡妇两的这买卖够多缺德。后来为此闹了人命，官厅派缉拿队将石寡妇的爷们儿生擒活拿，在人台上吃了陈疤瘌的一颗黑枣儿，从此石寡妇对缉拿队的人恨之骨。